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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八章糾紛(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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韓風不是容海川,做記者的人,各種人色接觸得多了,情商當然也高多了。

遲疑了片刻,竟然不知該怎麽回答。

只是這一遲疑,楊春華就看得明白了,幽幽地說:“看來是我想多了。”

韓風苦笑了一下,說:“春華,你想多了,我一個人在上海過日子,我的生活由我自己做主。”

楊春華嘴角浮起一絲苦笑,說:“是的,你是一個人在上海生活,你的生活由你做主,但是……你能保證你的父母不會看不起我嗎?你能保證你的鄉親都不會將我唱過戲的事情放在心上嗎?你能保證一輩子都不返鄉嗎?你能保證……你能對你妻子的身份一輩子保密嗎?還有……最關鍵的,你能保證,你能支持我唱十年二十年——甚至三十年的戲嗎?”

這一連串的問題,就像是疾風驟雨打在沙灘上。

不是楊春華想要為難韓風。

這都是很實在的問題。在這個年代裏,在大多數人的視野裏,戲子與娼妓等同。

容海川家中並不是所謂的高門大戶,也就是一個小農之家。然而,即便是這樣的小農之家,也看不上唱戲的姑娘。

這場風波,讓劇院的姑娘一個個都有了狐悲之感。

如此出色的張宛央尚且被人嫌棄,何況是自己?

所以也不是楊春華故意為難韓風才會提出這樣的問題。

韓風凝視著面前的女子。十六歲的女兒,眉眼已經完全長開,那是一個大姑娘了。

雖然這些年常年用著化妝品,臉上的皮膚也比之前略略粗糙了一些;但是楊春華五官端莊,依然是四鳳舞臺上數一數二的大美人。

與他見過的很多活躍在娛樂圈子裏的姑娘們不同,楊春華的眼神依然清澈透亮;韓風認為應該感謝寧逸飛與金錦田,在這汙濁的圈子裏,將這一群姑娘當寶貝一樣保護。

現在,韓風從楊春華的眼神裏,看出了一種堅毅。

沈穩堅毅。

這是一個很有主意的女子。

韓風將聲音給放平穩了,說:“春華,我不敢保證我的父母會不會歧視你,我也不敢保證我帶你回鄉家裏人會不會說閑話。但是我想要向你保證,不管遇到怎樣的事情,我都不會做逃兵,我會與你一起去面對。我的父母不高興,我會努力說服他們;鄉裏人說閑話,我會盡量改變他們對你的印象。當然,我不敢保證,我能將一切都圓滿解決。”

一層霧氣慢慢彌漫上來,楊春華聲音有些哽咽:“我……可能比宛央幸運?”

韓風說:“我會努力讓你不後悔……”他的聲音也發顫了。

然後就伸手去拉春華的手。

楊春華的臉有些紅,心跳有些急促,但是卻沒有拒絕。

只是將頭給低下去。

兩人正說著話,卻聽見窗外傳來“砰”的一聲響。兩人都吃了一驚,急忙站起來,往窗外看去,就看見周芳兒與嚴香菊慌裏慌張的模樣;周芳兒還使勁揉著自己的腦袋。

嚴香菊擡起頭,沖著楊春華做了一個鬼臉,說:“我們只是路過,只是路過,周芳兒不小心撞了一個頭,你們要山盟海誓就繼續,就繼續,就當我們沒路過……”

屋子裏的氣氛蕩然無存,楊春華面紅耳赤。

韓風與楊春華又說了兩句閑話,也離去了。

周芳兒揉著腦袋,對嚴香菊說:“韓記者真的好帥。”

嚴香菊沒有好聲氣:“好好的事兒,就被你搞壞了,否則我們不但能看到他們牽手,說不定還能看到他們親嘴……”

周芳兒說:“韓記者很帥,春華姐姐很漂亮,他們如果親嘴,那就像是電影院門口的海報一般。”

嚴香菊說:“現在看不到了,本來這麽好的機會。”

周芳兒說:“韓記者真的是一個大男人,他不嫌棄春華是唱戲的,還說無論遇到什麽事情都願意與她一起面對……我們如果也能遇到這樣的男人就好了。”

嚴香菊將手裏的銅錢往上拋了一拋,接住,說:“這樣的男人是可遇而不可求的……芳兒,我告訴你啊,與其寄希望於找到這樣的男人,還不如將希望放在攢錢上。嗯,等攢夠了錢,找一個誰也不認識我的鄉下地方,買一個院子,買幾畝地,雇傭幾個長工,安安靜靜做個地主婆,就是皇帝來找我做皇後也不換。我與你說,張燕兒的腦筋沒動好,她攢的幾個錢居然全都拿回老家給弟弟買了地,現在弟弟的日子是過得舒爽了,但是將來她自己如果回去……說不定還要看著弟媳婦的眼色過日子!還有更緊要的,與她那賭鬼父親不斷了聯系,將來還是一個禍根!”

當年金錦田收留了張燕兒母親與弟弟,一家三口都跟著金錦田來到了上海。後來金錦田日子起來了,給張燕兒母親弟弟開的工資也大方起來;加上張燕兒這些年也攢下了一筆錢,三個人的錢給湊到一處,去年年底算了下,居然也湊上了將近一百個大洋。

於是張燕兒的母親就再也不能留在上海了,天天在張燕兒的嘴巴邊念叨著要回家,天天說著“唱戲不是百年計”“長久了你也要被人看不起”“弟弟也該結親了”這類言語。

張燕兒也知道,母親過不慣上海的生活是一方面,記掛著家裏那個爛賭鬼父親是另外一個方面。

幾年來隔絕通信,自己老娘漸漸就將爛賭鬼父親的壞處給忘記了,只記得他的好處。

不過心中雖然明白癥結所在,卻也沒有什麽好的辦法。

如果再將母親留在這上海,母女說不定就要成仇了。

姐弟倆商議了一下,於是終於決定:一家人回一趟老家。

拿著錢,買兩間屋子,買幾畝地;讓母親與弟弟留在老家農村,張燕兒自己只身回到上海。

只不過家中的房產地契,卻全都寫著張燕兒的名字,張燕兒帶著回到了上海。

也就是預防著爛賭鬼父親作妖的意思。

這已經是張燕兒能想到的最好解決方案了。張燕兒回來的時候,頗為欣慰地告訴說,自己的那個爛賭鬼父親受了一場教訓,吃了幾年苦,現在已經洗心革面了。

眾人當時都為張燕兒高興。

只是嚴香菊對於張燕兒一家的前景卻不樂觀。

聽著嚴香菊的判斷,周芳兒就說:“你怎麽可以將燕兒父親那個爛賭鬼與韓記者相提並論。”

嚴香菊呵呵笑了一下,說:“我承認這個世界上是有好男人。但是好男人為什麽能成為好男人?說不定只是因為沒有遇到足夠的誘惑的緣故。”

周芳兒嘟著嘴說:“我不信,韓記者與其他的男人都是不一樣的。”頓了頓,說:“與海川大哥也不一樣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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